第2章魏忠贤,要办你了!
天启七年八月二十四,北京城。
登基大典的喧闹还没散干净,朱由检已换上了一身孝服。他心里惦着的,是坤宁宫里那位五十多年没见着的“老嫂子”。
“摆驾,坤宁宫。”崇祯声音不高,直接截住了王承恩絮絮叨叨的后续仪程禀报。
“奴婢遵旨。”王承恩赶紧躬身,又迟疑地道:“陛下,按制,需备全副仪仗……”
“免了,”朱由检一摆手,“轻车简从,朕要快些见到皇嫂。”他顿了顿,补了句:“动静小些,莫要惊动了太多人。”
王承恩不敢多言,麻利地遣散了大批仪从,只点了几个心腹太监和侍卫跟着。朱由检迈步出了乾清宫,脚步又急又快地穿过了乾清门。王承恩几个只得小跑着紧跟。
一阵秋风扫过了红墙夹道,卷起了几片枯叶打着旋儿。朱由检的脚步略缓了缓,目光随着落叶,心思飘远了。
他打小没了娘,爹又混帐,是皇兄天启和这位嫂嫂张嫣,让他尝着了点家的暖乎气儿。后来京城破了,国亡了,他自个儿上了煤山那棵歪脖子树,也没能护得住长嫂!
“这一回,绝不能再那样了!”他牙关咬得紧紧的,“这一世的我,是在汉东官场风浪里滚过来的!李自成、建州鞑子,休想再动我家里人分毫!”一股狠劲在他胸膛里撞着。
他甚至闪过了一个念头:万一事有不谐,提前半年就把嫂嫂他们秘密地送往南京……但这念头刚冒了头就被他掐灭了。
“不!这一世,大明不可能亡在朕手里,绝对不可能!”他在心里吼道。
……
坤宁宫偏殿里,张皇后一身粗麻重孝,独自坐在了窗边的矮榻上。天启的驾崩,象是抽掉了她的主心骨,连个一儿半女都没能留下……这让她的心口像刀剜似的疼着。
“娘娘,陛下来了!已到宫门口了!”一个宫女匆匆地进来禀报。
张嫣的身子微微一颤,赶紧拭去了泪痕,强压下了翻腾的心绪。新君按礼来见是应当的,可来得这般急……难道是遇上什么难处了?她起身理了理散乱的鬓角和身上的孝服,竭力地挺直了脊背——她是天启皇帝的未亡人,不能露了怯。
刚迎到了殿门内,朱由检的身影已出现在了门口。
五十多年了!愧疚和思念一下子堵住了他的喉咙。“嫂……”一个字挤了出来,带着涩意。
张皇后望着眼前的新君,那张与亡夫有着七八分相象的脸,一时间也有些恍惚了。
但她终究是母仪天下过的,依旧强忍着泪,依着宫规,庄重地向朱由检福身行了一礼:
“妾……参见陛下。”
崇祯看着那素白的身影向自己低下了头,又一次确信了,这不是梦……一切,真的重头来过了。
他深吸了一口气,也同样以标准的宫廷礼仪,向张皇后深深地一揖,嗓音有些沙哑:
“皇嫂请起……不必多礼。朕……来看看您。”
四目相对着,殿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。张嫣仔细地瞧着朱由检,眉眼还是少年的模样,可不对,那眼神里多了点东西,一种……沧桑?而且透着一股子异常的自信,一股非要收拾好大明这烂摊子的狠劲。
朱由检也看着张嫣,脑子里闪过的是他“上树”之前,与嫂嫂的最后一面……
沉默在殿里蔓延着。
过了好一会儿,朱由检才回过了神。他的目光扫过了侍立在殿角的宫人。
张皇后立刻会了意,轻轻地抬手:“都退下吧,外面候着。”
“是。”宫人们如蒙大赦般,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。
朱由检又朝门边垂手侍立着的王承恩递了个眼色。王承恩会了意,深深地一躬,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,轻轻地带上了殿门。
殿内只剩下了叔嫂二人。
朱由检向前走了两步,在离张嫣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。看着她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,声音低沉而郑重:
“皇嫂,魏忠贤擅权这么多年,树大根深,党羽遍布朝野内外……此贼为祸不小,朕决意办了他!”
他上辈子办过魏忠贤一回,那会儿没经验,把魏忠贤想得忒厉害了,反反复复地试探了好几个月……纯属浪费了时间!这回他不打算试探了,准备直接下手!
因为他现在门儿清了,魏忠贤这个“阉党”头子,其实是“帝党”的二把手,是紧跟着天启哥混的。现在他自己当了皇帝,自然是帝党的一号人物,他要办魏忠贤,那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儿?
当然啦,在搞明白了阉党本质上就是帝党之后,这魏忠贤要办到什么程度,可就和上辈子不一样了。
魏忠贤那么好收拾,恰恰说明了他,其实是个对皇帝忠心耿耿的“帝党分子”……坏,是坏;贪,也贪;但忠心啊!总比那些又坏又贪还他妈不忠心的人强吧?
一听“魏忠贤”三个字,张嫣的眼神唰地就锐利了起来,声音也带上了寒意:
“陛下明鉴!先帝……先帝仁厚,若不是被魏阉和那毒妇客氏勾着哄着,沉迷于那些嬉戏玩乐,又何至于……何至于……”她说不下去了,眼圈又红了,强忍住了泪,顿了顿道:“这两个人蛊惑了圣心,败坏了朝纲,结党营私,残害忠良,咱们大明的江山就是被这帮阉党给眈误了的!陛下要铲除这祸害,妾……便是死也暝目了!”
朱由检看着情绪激动了的嫂嫂。她对阉党的态度和上辈子一模一样——深恶痛绝,主张往死里整。而当年的崇祯也是眼里揉不得沙子,后来搞出了个“钦定逆案”,二百多号阉党成员全给定罪抄了家……
一想到“抄家”,朱由检心里那个“朱副局长”的小算盘立刻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。宦海浮沉了三十年,他经手的大案要案可不少……
按着前世的记忆,他飞快地盘算着:一个盘踞朝廷中枢这么多年的特大贪腐集团,内核成员二百多号人,就算平均每人只贪了十万两(在他看来这都算“清廉”的了),总额也得有两千多万两!魏忠贤作为头号巨贪,家产怎么也得是八位数起步!
可上辈子的结果呢?抄魏忠贤的家,居然只抄出来了几千两银子!糊弄鬼呢!
“那都是朕的钱!”朱由检心里那个恨啊,“下面的人层层扒皮,朕拿一,你们拿九,朕也认了!结果就给朕剩了几千两?打发要饭的呢?魏忠贤平日那排场,用的、吃的、穿的,哪样不值几千两?这抄家,简直是侮辱朕的智商!”一股被人当傻子糊弄了的邪火直冲了天灵盖。
所以,魏忠贤必须办!不办他,他不会自己爆金币,大明续命的激活资金上哪儿找去?但不能“往死里办”,只能“留置审查”,万万不能搞成什么钦定逆案或者交给三法司去会审。
因为只有“留置”,皇帝本人才能牢牢地捏在手里。
一旦定了性,或者移交给了三法司,后面的事儿他就插不上手了。他孤家寡人一个,身边顶多几个心腹太监,根本没法子“冻结”魏忠贤那庞大的家产。交给三法司,或者由皇上定案再让锦衣卫去抄家……那八位数的家产,抄着抄着就能给你抄没了,找谁说理去?
这儿是大明,不是汉东……
他堂堂一国之君,总不能亲自带着王承恩、曹化淳几个太监,撸起袖子跑去魏忠贤家搬东西吧?成何体统?而且也搬不了多少。
再说了,把魏忠贤“留置”起来之后,他崇祯除了能拿到真金白银,还能给魏忠贤一个“戴罪立功”的机会不是?
只要魏忠贤“表现”得好,认罪态度端正,悔过之心恳切,最要紧的是——把他和他那帮党羽这些年贪墨的金山银山、古玩字画、田产地契,都老老实实、打个狠折地“退赔”到内承运库,那他朱由检也不是不能“给出路”,让他当个“大明优秀家奴”的典型,继续给大明皇帝搞钱……钱,总得有人去搞,魏忠贤业务熟练,还没那玩意儿……说不定还挺好用。
想到这里,朱由检点了点头:“皇嫂放心,朕心里有杆秤。”
他压低了些声音,接着说道:“眼下最要紧的,是得先把客氏从咸安宫里‘请’出来。”
张嫣微微一怔:“陛下的意思是……现在就动手?”
“对!就现在!”朱由检的语气斩钉截铁,“魏忠贤老奸巨猾,做事滴水不漏,可客氏这人跋扈张扬,恶行昭彰,正是最好的突破口!”虽说天启哥哥临终前嘱咐过要照顾客氏,但崇祯决定让她当第一个“代价”,从她身上点火,烧向魏忠贤!这说白了也是内斗,不,是反腐工作的老套路了。
他目光锐利,声音压得更低了:“朕琢磨了个法子,假托是先帝遗诏,念在客氏有抚育之功,特赐她宫外宅子一座,让她出宫荣养。眼下先帝的梓宫还停在乾清宫,于情于理,客氏都该入宫叩谢天恩。到时候,就请皇嫂下道懿旨,召她到乾清宫旁边的昭仁殿,由皇嫂的人宣读诏书,然后就地拿下!”
张皇后眼中闪过了一丝亮光:“陛下此计甚妙!客氏向来贪恋权位,喜好虚荣,听说有这等‘恩旨’,必定喜出望外,肯定会入宫谢恩!”
朱由检微微地点了点头:“朕会让曹化淳带可靠的人在乾清宫外围策应,把消息给我掐断了。至于抓人和看押……”他看向了张皇后,“得用皇嫂的绝对心腹,万无一失才行!”
张皇后深吸了一口气,眼神冰冷:“妾身边的老宫人秦嬷嬷,还有坤宁宫的管事牌子赵安,都是绝对可靠之人,而且对客魏二人恨之入骨!他们手下也有得用的人,办这事绰绰有馀。”
崇祯眼中露出了满意之色:“好!只要扣下了客氏,朕亲自来审,保管能从她嘴里掏出东西,一步步把魏忠贤这老贼扳倒!”
张皇后缓缓地点了点头,声音低沉而坚定:“妾这就去准备懿旨,定叫那毒妇……自投罗网!”
说明:关于议罪银和贪腐问题的解释。崇祯在当时面临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官僚集团?是一个大体上清正廉洁,只有少量害群之马的官僚集团吗?根本不是!当时的明末官场已经相当腐败了,而他所能依靠的帝党或阉党,实际上就是个听话,但贪腐的集团。崇祯如果想要利用这个魏忠贤当二把手的集团执政,那就得接受自己是一个贪腐集团首领的现实。
所以他是作为一个贪腐的官僚集团的首领在反贪——实际上就是和下面人分赃!是很脏,很不正确。但是,他不可能抛弃这个集团,也没有别的力量可以依靠,东林党也贪。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参与分赃,脏,但可以活下去。或者不参与分赃,干干净净的去死。
另外,大明贪,满清就干净?那帮奴隶主打进北京后就大捞特捞,一直捞到亡国,再腐败没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