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儿话音刚落,宛如一颗石子投入柳云梅波澜不惊的内心,激起层层涟漪。
原本白淅的脸‘唰’的一下泛起红晕,眼神中充满了窘迫和慌乱。
“馨儿,休得胡言。”
她急忙低声呵斥,慌乱中带有一丝颤音,下意识瞟了一眼萧景天,再看到对方那玩味的目光后,更是心慌意乱。
见柳云梅低羞模样,萧景天顿感有趣,这成熟美艳的女人竟有少女般娇羞,反差之大,别有一番风情
他非但没有在意,反而生出几分逗弄之心。
随即微微弯下腰,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,轻笑道:“哦!小馨儿为何觉得我是你爹爹呢?”
“因为娘亲好久没笑得这么开心了,以前叔叔来店里,娘亲都是冷着脸说话的,我觉得娘亲喜欢和你说话。”躲在怀里的柳馨儿眨着无辜眼睛,声音清脆悦耳,说完,抬头看向母亲,自豪的问道:“娘亲,馨儿说的对不对!”
“馨儿!你…不准再胡说,要不然娘亲就不给你买桂花糕了!”
柳云梅又羞又急,脸颊更加通红,连忙阻止女儿乱说。
“可馨儿说的都是实话,娘亲不爱馨儿了。”柳馨儿小嘴一瘪,委屈的都快哭了。
萧景天听后不由得朗声大笑:“馨儿不哭,你娘亲不给你买桂花糕,叔叔给你买,等下次来叔叔带给你吃,好不好馨儿。”
“萧叔叔真好,娘亲坏死了。”柳馨儿一听,露出开心笑容。
柳云梅听的心头一颤,只觉脸颊更热,下意识整理鬓角上发丝来掩饰内心的波动。
随后更是将女儿搂得更紧些,眼睑低垂。
心中早已翻江倒海,女儿的话,不经意让她想起她尘封已久的回忆。
她的前夫,看似温文尔雅,实则冷漠自私的男人,嫁给他数年,却从未得到过半分温情,常常流连烟柳之地,回到家轻则斥责,动辄打她,视她为玩物。
自从前夫病故后,她甚至没有悲伤,反而有种解脱之感,带着女儿回到娘家相依为命,结果……父亲又让她再嫁人。
不甘心的她宁死不嫁,随后带着馨儿来到金陵,经营这家书坊。
然而,书坊生意惨淡,父亲的逼迫一直压在她心中,她本以为自己改变不了命运,可眼前的男人却对女儿万般温柔,对自己也不似他人有那淫邪的目光。
一种久违的悸动在心底悄然冒出来,这一刻,她隐隐有一丝羞涩,期盼,以及……
“柳掌柜?”萧景天见她沉默不语,神情恍惚,不由轻声问道。
“让萧公子见笑了。”回过神来的柳云梅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,接着说道:“馨儿无心之言望公子切莫介意!”
“哈哈,馨儿童言无忌我没有在意,今后我也会常来看她。”萧景天摇头一笑,接着说道:“另外西游刊印之事,还需麻烦柳掌柜多劳心些。”
“应该的,萧公子请放心。”柳云梅点点头。
“时间不早,我先回通文馆,后续有什么问题,到通文馆找我即可。”
说完,萧景天转身离开墨韵斋。
望着离去身影,柳云梅久久不能平静。
……………
回到通文馆的萧景天顿感忧伤。
整整一下午,张玄素扔给自己《公羊传》《谷粱传》以及《春秋左氏传》注解,丢下一句让自己先学后,就再也没看到张玄素再进外堂。
屋内其他学子埋头苦读,但萧景天望着面前的经书却很头大。
起初,他还有点信心,可随着阅读深入,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。
这里的注解内容晦涩难懂,充斥许多人名,地名,典章制度以及微言大义。
看似简单,但背后的微言大义却难以理解,甚至看了之后违和感极强。
当看到关于郑庄公母亲武姜注解,更是眉头紧锁。
原文记载武姜偏爱幼子共叔段,甚至是协助其谋反。
而手中的注解,只说了庄公将母亲安置于城颖,并发誓“不及黄泉,无相见也。”
一方面引用《左传》强调庄公的‘孝道’感天动地,褒扬他的悔过与孝心。
但另一方面,注解中又夹杂其他注解,隐隐指责庄公早年对母亲和弟弟的处置‘失教于初,纵恶成患’,认为这场骨肉相残的悲剧庄公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!
“一边强调孝道圆满,一边又批评其纵容与失职,这岂不自相矛盾?”
萧景天来回翻着注解,心中若有所思,按照前者,庄公是忍辱负重,最终迷途知返的正面典型,要是按照后者所言,他是工于心计,养寇为患的政治家。
同一件事,同一个人,注解却截然不同!
他由此产生了深深疑惑,这微言大义究竟有没有统一标准,还是说,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随意注解。
马德!
这群人的注解难不成是夹带私货!
他怀疑,但又没有证据。
不过,可以肯定的是,后世这些人写的注解肯定不是站在公平公正的立场上写的。
那么,问题就来了。
晋朝科举,考八股文,出四书五经题目,到底是按照自己理解标准,还是套用前人的注解标准写呢?
更或者是,皇帝亦是出题人的深意来写?
萧景天灵光一闪,隐隐抓住了什么,一刹那,他顿时茅塞顿开。
作为前世考公的一员,首要任务是什么?肯定是揣摩出卷人试题的深意,在写标准答案时更要揣摩审卷人的标准啊!
除了有极高的思想深度,还要有严谨的格式要求能得高分,剩下就是靠一点点运气了。
想着想着,萧景天终于明白了。
那么!这春秋就大有可为了。
一瞬间,萧景天目光微动。
另一边,一间偏房内。
张玄素眼神呆滞,枯坐在地,面前散落一地《公羊传》《谷粱传》以及找来的程文集注本。
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这么苦读过了,但一看到这些注解顿感脑壳疼。
整整一下午,他都在苦读注本,原本稀疏的头发以肉眼可见速度掉落,头顶愈发锃亮。
“夫子,学生有个问题想请教一番。”
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的声音让正在发呆的张玄素身子忍不住一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