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还是那辆车。
后座上却己经没了那个满嘴跑火车,满心哀怨的年轻人。
可林宇那张“生无可恋”的脸。
和他那句振聋发聩的“家人们,谁懂啊”。
却像是魔音灌耳,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。
孙猴子?
五指山?
斗战胜佛?
他妈的。
周全握着方向盘的手,紧了紧。
他跟在梁文源身边这么多年,见过太多的人情世故,迎来送往。
可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。
周全踩下油门,黑色的轿车汇入车流,朝着市府大楼疾驰而去。
他不能理解。
但他大为震撼。
市长办公室。
梁文源正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,手里拿着一份文件,看得聚精会神。
办公室里很安静,只有挂钟轻微的滴答声。
“老板。”
周全推门进来,声音压得很低。
梁文源抬起头,将手里的文件放下,指了指对面的椅子。
“坐。”
周全没坐。
只是站在办公桌前。
一五一十地,将今天在纺织厂门口发生的一切,原原本本地汇报了一遍。
从林宇手持账本,舌战杨卫国。
到他那套惊世骇俗,堪称流氓打法的“老板和小姨子跑路了”的营销方案。
最后,连林宇在车上那通“孙猴子”和“五指山”的抱怨,也一字不落地学了出来。
汇报完。
办公室里,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周全垂着头,心里有些打鼓。
他摸不准老板现在是什么态度。
尤其是林宇那个“营销方案”,简首是在挑战体制的底线,是在煽动群众闹事。
一个处理不好,就要出大乱子。
“呵。”
许久,梁文源忽然轻笑了一声。
他靠在椅背上,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,发出规律的笃笃声。
“混球。”
“确实是个十足的混球。”
周全猛地抬头,惊讶地看向自家老板。
他听得出来,这两个字里,没有半点责备,反而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欣赏。
“他想当孙悟空,想跳出这五指山?”
梁文源的嘴角,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。
“好啊。”
“那我就偏要做这个如来佛,把他这座五指山,给他焊死了。
林宇那点小心思,在梁文源这只老狐狸面前,根本不够看。
什么“市长说,如果这件事情,你办得好,可以,给你个奖励”。
什么“什么奖励,都可以?”
这哪里是在讨要奖励。
这分明是在服软,是在试探,是在为他下一步的“辞职下海”做铺垫。
只要把纺织厂和钢管厂这两个烫手山芋解决了。
立下了天大的功劳。
他林宇再递辞职报告,于情于理,自己这个市长,都不好再强留。
算盘,打得噼啪响。
可惜。
他算错了一件事。
他以为自己想走,梁文源就真的会放他走。
周全看着自家老板那副运筹帷幄的模样,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他没想到。
老板对这个叫林宇的年轻人,居然看重到了这个地步。
要知道,市政府这里,是江城权力的中心。
多少人削尖了脑袋,穷尽一生,就是为了能在这栋楼里,在老板面前,露上那么一小脸。
可林宇呢?
他避之唯恐不及。
他把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青睐,当成了压在身上的五指山。
今天上午,市长在会议室里,为林宇撑腰,硬顶了那么多压力的事情,早就长了翅膀一样,传遍了市府机关每一个角落。
所有公务员私下里都在议论,市委办出了个胆大包天的“孙悟空”,把天都给捅了个窟窿。
可现在看来
老板这哪里是觉得他捅了窟窿。
这分明是嫌他捅得还不够大!
有意思。
真他妈的有意思。
周全的心里,竟莫名地生出了一丝期待。
他很想看看,这个一心想跑路的孙猴子。
和这个铁了心要摁住他的如来佛,到底谁能笑到最后。
“不过,老板。”
周全压下心头的思绪,还是问出了自己的担忧。
“他在厂门口那通忽悠,又是编顺口溜,又是煽动工人去农村叫卖,这真的能成?”
“这种胡闹,会不会引起什么不可控的后果?”“需不需要让下面的人盯着点,控制一下影响?”
之前李大头他们只是小打小闹,在市里摆了几个摊子。
可按照林宇的计划,那是开着解放车,拉着大喇叭,要全城,乃至下面的乡镇巡回。
这要是搞砸了,那丢的,可就是整个市政府的脸了。
“不用。”
梁文源摆了摆手,语气里是全然的信任。
“那个混球,比谁都精。”
“他敢这么干,就说明他心里有底。他知道底线在哪里,更知道怎么把事情的利益,最大化。”
“他只是看着浑,骨子里,比猴都精。”
周全默然。
确实。
林宇的每一步,都走得惊险,走得邪性。
但偏偏,每一步都踩在了最关键的点上。
那种对人心,对时局的精准把控,根本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。
“那万一呢?”
周全还是忍不住,问出了最后一个,也是最关键的问题。
他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,林宇那哀怨的眼神,和他那颗想要躺平当咸鱼的,坚定的心。
“万一,他真的撂挑子不干了呢?”
“我们今天下午,您可是许了愿望的。要是他回去想明白了,觉得这‘斗战胜佛’的编制不香了,干脆就躺平了,当个吉祥物,喝茶摸鱼,怎么办?”
这个问题,让办公室里的空气,都微微凝固了一下。
梁文源脸上的笑容,也收敛了起来。
他双手交握,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,沉默了片刻。
然后。
他缓缓地,抬起了头。
“那就”
这
老板,您这样做,怕是有点不好吧!